45.拥抱

泥的手给她擦眼泪：“瞎想。我不真在干活还能假？妈就离开一会，你就哭起来了。”

    程程说：“那你为什么走的时候不告诉我呀？你以前都告诉我的。”

    唐怀锦老婆汗透了衣裳，脸被晒的黢黑，皱纹里都是泥：“妈走得早，你还在睡觉呢。”

    程程很委屈地说：“那你也要告诉我呀，不然我以为你不见了，我会害怕呀。”

    唐怀锦老婆擦汗说：“行，以后告诉你。我去拉屎撒尿也告诉你，离开十分钟也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程程要抱，她妈一身泥巴，哪能抱她，问渴不渴。程程说渴了，唐彦华用水壶盖子给她倒了一盖子温水让她喝了，满足了她见妈的心愿。程程确定她妈是在干活，不是偷偷儿抛弃她跑掉了，这才高高兴兴跟唐彦华回家。

    中午，在王幺婆家吃饭。王幺婆是唐家的邻居，年纪大了，无儿无女，无法劳动。唐怀锦老婆很照顾她，家里没老人，把她当个老人赡养，每个月给她拿些米面粮油，生病了帮忙找医生。王幺婆平常也帮唐家看看门，喂喂猪，带带小孩。说这个王幺婆，真是把唐彦华兄妹俩当亲孙子疼。她一把年纪，自己养口猪，没粮食，就喂点猪草，一年才养个百十来斤，过了杀了腌点腊肉。唐彦华跟程程过去吃饭，王幺婆就给蒸了白米饭，煮了一条腊肉，也不炒，直接切成薄片放盘子里，在米饭上蒸了，蒸的红鲜鲜、香喷喷、油亮亮一盘。程程看了哈喇子掉老长：“哥，我口水都下来了。”

    唐彦华说：“我的口水也要下来了。”

    王幺婆别看年纪大，人不闲着，整天打扫屋院，把这家里院子清的寸草不生，一片落叶都没有。院墙边种了一棵藤花树，得有上百年历史了，那树根多粗，藤花架了一墙，开的满院都是。吃饭的桌子就摆在藤花架下，大白天也不透一点阳光，风吹来又阴又凉，满鼻子香。

    王幺婆不住给彦华和程程碗里夹腊肉：“快吃呀，快吃，奶奶专给你俩做的。我一个人养一头猪，哪吃的完，每年杀的猪肉，一半给你妈拿去。我这年纪大了，肉嚼不动，就给娃娃吃。”

    “幸亏有你爸妈啊。”

    王幺婆说着说着就要流泪：“我这把年纪，锄头又扛不动。家里吃的用的全是你妈拿过来，连过冬的衣服都是她缝的，跟我亲闺女一样。你爸也是个好人，生病给我拿药，上次我腿摔断，他跑了老远去给我找医生，花的钱全是他出，过意不去呀。孩子，多吃点。”

    “还想吓我！”

    程程挠他胳肢窝，唐彦华痒，大笑着躲，满床乱滚，程程一把伸到他胯底下，隔着裤子揪着蛋：“你服不服？”

    唐彦华哈哈笑叫着：“服，服，你放了我！”

    程程说：“你再哭呀，你再装给我看呀。你以为你是林黛玉呐！”

    唐彦华说：“你就是个泼妇，长大没人要。”

    程程说：“哼，没人要，没人要我就吃你的。”

    唐彦华说：“呸！我不要！我要娶个母老虎，我打不过你，她打得过你。”

    程程说：“打我，看不不把她牙打掉！”

    唐怀锦老婆把饭端上桌，看他们还没闹完，气说：“你两个滚下床来！天天吵的没完了，我耳朵都要被你们吵聋了！”

    孩子皮，孩子野，孩子让人操碎了心，让人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累。孩子有时调皮起来，真让人想揍他一顿。可唐怀锦夫妻疼这孩子，舍不得打舍不得骂。

    因为小孩子身上，自有一种成年人永没有的好处，那就是爱你。要得到一个聪明的、成熟的成年人的爱是非常不容易的，要得到一个小孩子的爱却很简单，你只需要哄着她，给她好吃的，照顾她，陪她玩，她就会爱你。四五十岁的人了，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，身体不再轻便灵活，性子也不再天真无邪，面孔也失去了红润光泽，只剩下朽木似的一把枯骨，连自己都忍不住嫌弃。这样的年纪，还指望谁来爱你呢？但小孩子不一样。小孩子不懂什么是年轻什么是衰老，不懂什么是美丽什么是丑陋，更不懂什么贫穷还是富有。你只要自称是她的爸妈，并给她一口饭吃，她就要无条件的爱你。虽然这爱也派不上什么用场，既不能给家里的厨房多添一块面包，也不能给父母拮据的口袋里多添一块金钱，然而带给人心灵的满足和慰藉却是巨大的，尤其是唐怀锦夫妻这样出身凄苦，无亲无朋，又老来孤独的人。

    有时候，人就指望这一点儿爱活着。

    唐怀锦每次收工回家，人还在屋后没进门，她就听到脚步声，跑进厨房冲她妈大喊：“妈妈，爸爸回来啦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