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篇 第九章

    在五年前的战斗中，布林德击中了布鲁诺子爵的头盔，给布鲁诺子爵的脸上留下了丑陋的疤痕。

    当时两军对垒，都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。布林德本以为自己那一击能要了布鲁诺子爵的命，没想到他命大，虽然留下了一道疤，却侥幸逃过一劫。

    正是因为布鲁诺子爵没死，所以有人谣传，布林德和敌军私通，故意饶过布鲁诺子爵。泰诺兰子爵听信传言，将马可纳雇佣兵团赶出了自己的阵营。

    布鲁诺子爵虽然看上去像头蠢猪，实际上却是个比狐狸还狡猾的人。

    “你我二人能在此相遇，也是一种缘分。既然如此，就一起吃顿饭吧。请坐。”

    布鲁诺子爵指着桌子的另一边，说道。

    布林德在原地怔了一下，在布鲁诺子爵对面坐了下来，现在不是跟他争论对错的时候。

    卡尔玛和尤斯米娜看了看周围的情况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，也在布林德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。

    布鲁诺子爵对手下说：

    “这几位是我的贵客，赶紧把最好的食物都给我端上来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手下端来了上好的葡萄酒，还有面包等食物，摆在了桌上。

    “多谢您的盛情，不必如此费心。”

    “别跟我客气，能从那片林子里活着走出来的人，配得上这样的待遇。”

    三个人愣了一会儿，见对方执意坚持，也就没再客气，拿起面包端起葡萄酒吃喝起来。

    布林德一边喝着酒，一边对布鲁诺子爵说道：

    “我们本无意冒犯子爵大人的属下，刚才实在是情势所逼，还望您多多见谅。”

    “在这种情况下相遇，在所难免，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。我若是不小心伤到你们，才是天大的罪过，只怕会被人误会我对皇帝陛下不忠呢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子爵大人宽宏大量。”

    “谢什么？不过，这二位是……”

    尤斯米娜礼貌地点了点头，报上了自己的名字。

    “我是尤斯米娜。”

    坐在一边的卡尔玛也报上了名字。

    “卡尔玛。”

    布鲁诺子爵的脸沉了下来，原本轻松的气氛，瞬间变得紧张起来。

    站在布鲁诺子爵身后的骑士一脸愤怒地瞪着卡尔玛。看他们看来，卡尔玛不过是个普通的雇佣兵，竟然如此无礼，敢对身为贵族的子爵大人这样说话。

    “不好意思，这位朋友是马达卡族人。他最近才离开自己的部落，对我们的礼仪不太熟悉。不太会使用敬语，还请大家多多包涵。”

    布林德忙向布鲁诺子爵解释。

    “嗯……马达卡族……如果是马达卡族人的话，倒情有可原。真没想到，我在有生之年，竟然有机会遇到传说中的英雄部族。”

    “主君……”

    “好了，马达卡族人向来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。”

    布鲁诺子爵手下的骑士不想就这样善罢甘休。子爵笑着看了看卡尔玛，让手下不要多言。

    “诸位长途跋涉，没能好好招呼你们，真是过意不去。不要客气，多吃些。”

    “大人不计较卡尔玛无礼，我们已经非常感激了。”

    三个人继续埋头吃喝，脸上渐渐泛起了红光。

    “据我所知，当时一起进林子的除了马可纳雇佣兵团，还有黄金羊骑士团和凯吉子爵等人，那些人呢？怎么只有你们几个？”

    干戈已经全部化解，此刻气氛轻松融洽，布鲁诺子爵开始打探情况。

    黄金羊骑士团的人全被他们杀掉了，这件事当然不能告诉任何人。布林德整理了一下思路，对布鲁诺子爵说，路上遇到了猛兽，其他人全部惨死，只有他们三人侥幸得活。

    “唉，丛林凶险，其他人为了任务光荣牺牲，最后只剩下我们三个。每每想到死去的同伴，我们都感到万分惋惜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为国捐躯，死了也光荣。草药呢，找到了吗？”

    布鲁诺子爵叹息了一声，又开口问道。这话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，旁人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。

    但是，布林德常年和这种人打交道，当然知道他打什么算盘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认为夏乐曼大帝时日无多。皇帝死后，皇权易主，天下必定大乱。四处爆发的内战正是由此引发的，所有的领主都想控制更多的土地和资源。没想到，远征队的人竟然回来了。远征队是否完成任务，会直接影响国家的整体局势。布鲁诺子爵之所以会如此热情地招待布林德等人，也是出于这个原因。

    布林德正吃着东西，听布鲁诺子爵这么问，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原来是因为这个。”

    布林德一开始还纳闷，这狡猾的老狐狸怎么会这么热情，原来是想从他们这套取情报。

    “要怎么回答他才好呢？”

    如果告诉他任务失败了，他早晚会知道真相，以后也会生出不少麻烦。

    五年前的事，他到现在还怀恨在心，可见是个爱记仇的家伙。

    如果对他吐露实情，说成功拿到草药了，他会作何反应呢？

    看来，还是得先搞清楚布鲁诺子爵到底是哪一边的。如果他盼着皇帝早死，对他说实话，恐怕要遭他暗算。如果他希望皇帝重掌大权，任务成功对他有利无害，就可以对他说实话。

    布林德一边吃东西，一边盘算。他将各种情况都想到了，一时间还是不知该如何应答。

    布鲁诺子爵一直坐在椅子上盯着他，等着布林德的答案。尤斯米娜用眼睛瞟了他们两眼，看出情况似乎不对。卡尔玛就像什么都没听见，自顾自地吃着桌上的食物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，布林德才拿定主意。他故意皱着眉，用遗憾的语气回答说：

    “我等虽已尽力，但是能力有限，最终任务还是失败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我不好，不该问你这个问题。别灰心，谁都知道那片林子有多凶险，能平安走出来已经很了不起了。来人呐，再多拿些酒来！”

    布鲁诺子爵听布林德这么说，脸上挂着笑容，吩咐手下上酒。

    “布林德失算了。”

    卡尔玛心想，他一直吃着东西，始终没说话，但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。

    卡尔玛遇到尤斯米娜之后才开始系统地学习语言，算起来也没过多久，所以他的表达很生硬，但是能听懂别人说的话。正是由于这个原因，他给别人的第一感觉是，这个人有些迟钝。尤斯米娜和布林德一开始也觉得他是个愚钝的野蛮人。人类总是喜欢先入为主，这种主观的想法真是不好，经常误人误事。卡尔玛其实是个地地道道的现代人，他曾经生活的社会比他如今身处的社会不知道要发达多少倍。即便是在现代社会，卡尔玛的阅读量也比一般人丰富得多，他比很多现代人的见识都广。他通过一个人的眼神和细微的动作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。卡尔玛早就看穿了布鲁诺子爵的意图，他也知道，布林德的应对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怀疑。

    布林德沉默了半晌才说任务失败了，这足以引起对方的怀疑。

    试想一下，如果任务真的失败了，听到有人打探任务结果，要如实相告的话，肯定不会想这么久。沉默了半天才说任务失败了，明摆着是告诉对方任务成功了，但是我不想跟你说实话，所以想了一会儿才开口。布鲁诺子爵如此精明，不可能没有察觉到。

    布林德在回答问题前那短暂的沉默，相当于告诉了对方实情。

    手下人又端来了美酒。布鲁诺子爵只是招呼他们吃喝，没有再问过其他问题。卡尔玛虽然看透了一切，但是一直面不改色，自顾自地吃着桌上的食物。卡尔玛心想，“既然他们觉得我是个没脑子的野人，我就应该表现得像个野人才对。”如果有什么意外，才能给对方来一个措手不及。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，这个坐在他们面前只顾大吃大喝的野人，最厉害的不是身手而是头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