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章

    云深不知处。

    越往里走，我却越分不清方向，只看到远远的似乎有一丝光亮，脚步便跟了过去，走到近前才知道是间小屋，里面有人影晃动，还有轻轻的叹息，不重，却苍凉。

    “婉儿，灵儿回来了，长得越发像你，面色也红润了，这么多年，总算熬过来了，你说是不是？”

    钟楚山的声音幽幽的传来，不似往日的严厉，像是情人间的低语。

    婉儿？谁是婉儿？我轻轻沾着口水捅破窗纸，昏黄的灯下，钟楚山小心翼翼的举着一副画卷，画工并不好，却极为传神，似是心间千回百转的爱恋，均化为了这落笔丹青，而画中的女子，有七分像我。

    这女子，是钟灵儿已故的娘亲吧，原来……

    “谁！”身后突然有人大叫，我一惊，忙离开了窗纸，却仍是惊动了屋内的钟楚山，他推门出来，看到我愣了一下，随后笑了，很慈爱，“没什么事，下去吧！”他对着黑暗吩咐道，似乎有人应了一声，之后便没了声音。

    “进来吧，夜里凉！”钟楚山看着我单薄的衣衫，眉毛轻轻皱了皱，我一时也不知怎样好，跟他进了屋。

    屋里很温暖，香炉里燃着淡淡的熏香，像个书房，长方的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，旁边是一张软塌。

    “爹，灵儿冒昧了！”我有些歉意的开口，毕竟这样偷窥是不对的。

    “你和你娘一样，总冒冒失失的。”钟楚山无奈的笑笑，眼里满满的宠溺，满满的回忆。

    “娘，”我重复到，眼睛却不觉飘向书案上的画卷，卷上的女子温婉可人，俏皮可爱，翠绿的裙装，团起的发髻，手里拿着把团扇，巧笑明眸间，顾盼流彩。

    “嗯，你娘也是。”钟楚山眼里的回忆更深，语气轻柔的像是羽毛，我从来想不到这样的男人可以有那么温柔的神态。

    “你娘原是我书房里的丫头，磨墨的时候会边磨边打瞌睡，墨汁溢出来都不知道，每次我做诗画画，她都会在旁边观看，大眼睛闪啊闪的，说不出的灵动，其实她不识字的，可是她说，画出来有人一起看，人就会高兴很多，就像自己做的菜，若是有人夸了好吃，心里就会高兴。若是夏天，她会拿着扇子帮我扇凉，只是还没几下，自己先累得满头汗，若是吃到喜欢的东西，大眼睛会微微的眯起，其实她很容易满足。你刚生出来的时候，她心里欢喜的很，抱着一直不撒手，直到最后离去。”钟楚山的声音低下去，隐隐的带着哽咽。

    “那你为什么这么对我？”我脱口而出，如果钟灵儿的娘这么爱她，为什么他还会这么对她？难道就是因为那该死的预言？

    “灵儿，”钟楚山的声音一瞬间很是苍凉，高大的身躯也似乎一下佝偻了，“情深不寿。”

    情深不寿，霎那间，心底一片清明，原来，原来是这样。

    “因为我的喜爱，你娘去了，我又怎么能让你布她的后尘？不错，你的确命带断掌，可是那老道的话却是我让他说的，是我让这箴言流传到外面的，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平平安安的长大，虽然苦了点儿，但是可以平安的长大！这宅子里的恶鬼伤不了你，那张贺老贼也强不得你！爹不能总是护在你身边，到处是冷箭，防不胜防，爹只能硬着心肠不看你，不理你，冷落你，讨厌你，只有这样她们才会放过你！只是我灵儿生来就是有福气的人，那个左沉之一来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平凡的男子，所以厚了嫁妆把你嫁出去，现在看到灵儿这么幸福，看到我的灵儿终于长大了，嫁做他人妇了，我余缘足以，今日挑明，只是不希望百年后你还记恨我，不希望见到婉儿后她埋怨我。”钟楚山满眼歉意的看我，眼里闪着晶莹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只是心里一阵阵的难过，半响，哽咽着低喊，“爹！”

    “灵儿！我的女儿！”钟楚山轻轻把我揽在怀里，大掌慢慢的抚着我的长发，有热热的东西滴到我的发顶。

    有生以来第一次叫爸爸，第二天他却把我压在身下，而此刻，胸腔溢满了我不知道的感情，酸涩中，却带着温暖，第一次，我有些庆幸来到了这异世，尽管，我不是钟灵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