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站的城市男孩

    　　小站四面环山，放眼望去，除了山还是山。山却是不毛之地，不长树，却杂草丛生，令人倍感荒凉与孤寂。小站一天只停两趟客车，乘车的旅客很少，只有几十名铁路员工，要买什么好点的东西，得跑到十公里外的小镇去。我一到那里，同事就告诉我，这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。确实如此，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睡觉，别的一点文化生活都是没有的，在这里我却工作了十年之久。当我离开时，回过头来看，都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是怎样熬过来的。而在这个偏僻小站，h依然在挥耗着自己的青春年华。

    初识h是在一次处理故障中。在这之前，我只知道分了两个大学生到这个小站，却未曾谋面。那天凌晨，小站设备发生了故障，一个多小时未处理出来。我被领导催促着，火急火撩的赶到现场。只见处理人员竟惊慌失措，呆如木鸡。因为上面催得很急，我急匆匆的处理故障，看到什么不顺眼的事就大声嚷了起来。待故障处理完之后，竟发现故障太简单了，却延时那么久，乃至受到了上级领导的严厉批评，不竟又怒火中烧，对故障处理人员大发雷霆。这时，我注意到h，一个穿着西装短裤男孩，约莫二十岁左右，头发卷曲，脸庞白净，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又多了一个无所事事的“小混混”正在火头上，也不屑与他招呼，我给他也许只留下凶巴巴的印象。之后，我们也谋面几次，却几乎没有言语。几位同事在我面前，说他如何勤快，如何负责，我却总是停留在原初的印象，对他没什么好感。

    今年的铁路大会战开展得如火如荼的时候，这个小站也异常的热闹。每天几百号民工在线路上作业，此时，正值三伏天，太阳火辣辣的，民工们都是光着膀子，任汗水挥洒如雨，甚至有些民工只穿着短裤，屁股都露了一半。在这样的天气下作业，职工们都戴着草帽。我参加了小站的一次施工，在烈日的暴晒下，远远就看到了h，其他同事都在旁边树荫下休憩，他却在那里忙个不停，侍弄着设备。一时间，我只觉得他对工作很负责，生出了一丝好感，走了过去。到了他跟前，我打了声招呼，仔细打量了一番，他先前白净的脸庞变得黝黑了，手臂却正在蜕皮，我才注意到他没有戴草帽，竟动了恻隐之心。关切的问他，他说，自己习惯不戴草帽。随后，我便要他到树荫下去休息一下，他依然干了一会儿，把手中的活忙完了，反复检查了一遍，才来到树荫下。

    在这之前，我只知道，他刚从大学毕业出来，家在湖北。闲暇下来，我们攀谈了起来。问他是湖北哪里的，他回答是武汉市的。听他这么一说，我大吃一惊，一直以为他是湖北一个小城镇里，没想到他竟生长在省城里。想起这么一个来自大城市的男孩，背井离乡来到几千里之外这个四面环山的小站工作，而且还如此安心于此，如此认真的工作，真有点不可思议，不知不觉我竟有了一份莫名的感动。

    在武汉这个城市，要找份工作，对于本地人来说，应该不成问题。更何况，来到这个荒僻之地，工资又不高，物质与文化生活也大相径庭，一时间，我竟有了很多疑问。便放连珠炮似的问他，为什么来到这里工作？在这里习惯吗？他告诉我，自己学的这个专业，毕业后很自然的分配到这里，刚开始，也是有点不习惯，渐渐的也就好了。宿舍里买了电脑，上了网络，天南海北，也都能知道，远方的亲朋好友，在网上也经常能看到，因此，也就不寂寞了，呆在哪里也就无所谓了。他说话时候，语气一直很平静，脸上神情也是淡定自如的，没有半点落寞，更没有一丝忧伤。我是从农村里走出来的，在小站呆了十年，一直不习惯这里的荒凉与孤寂，h却能如此“悠然自得”这在我的心里产生了很大的震撼。一时间，竟有了“天涯若比邻”的感觉。

    最牵挂孩子的是父母。h的父母都是武汉市的普通工人，他是独子，当我问及他的父母对他在这么远的地方工作怎么看？h却沉默不语了，半晌才告诉我，父母三天两天给他打电话。我知道这或许是他内心的痛处，一经触到，就像野草在一场春雨后就会疯长，这时候，他也许格外的想家了。我的眼前，仿佛浮现了他的父母想念儿子辗转难安的情形。我不知道，如果他的父母来到这个“鸟不拉屎”的小站，又是做何感想？

    之后，我完全改变了对h的看法，每次见到他，总是问长问短。今年“十、一”过完后，我来到小站，吃饭的时候，我问他回去了没有？他告诉我，回去了。同事在一旁笑着搭讪道，他回来后就一直没露过笑脸，肯定在家里有伤心事了。他没有言语，只是一味的低着头吃饭。那天，我确实没见他笑过，或许，远方的城市有他太多的牵挂，乃至太沉太重了，而他也只能在千山万水之外这个小站冥思苦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