末路天堂

顷刻就泛滥成灾。

    吴成站起来，微微地笑，说“你多想了，我们都要结婚了。等会我陪你出去逛街。我先去洗下澡，等我片刻。”

    冰冷的水从水龙头里喷下来，吴成被冻的起了很重的鸡皮疙瘩。像是水银从身上剥皮，尖酸刻骨。不停地发出咳嗽的声音，在浴室里传出去。背对着白色冰凌地墙，是麻木不仁失去知觉的感觉。脸上滚烫的东西慢慢地也被吸收地无影无踪。想要记住这种温暖的水分，又被水龙头里注下来的水淋湿了身体。泪水从一个大男生眼睛里流出来是种悲哀。吴成一直都是那样认为的。而今却成了真实的自己。那算悲哀吗？

    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雪曼的身影。水淋湿的头发从额角灌输到整个如冰的身体。打不乱会想雪曼的念头。在悲伤的时候，吴成总会想起雪曼，这让吴成一直很惊讶。而且那种惊讶从到大学认识雪曼开始延续到今天，从来没有消失过。

    像是血脉相连，心有灵犀的兄弟。在危难的时候，会给人力量。

    可是当兄弟成一男一女，那会滋生爱情吗？

    我们出去吧。

    在被寒风践踏的街角走动，海玲搂着吴成的手腕丝毫不觉察地冷。在最繁华的街的拐弯有家很温暖的店，起着很温暖的名字——阳光咖啡店。每次出来逛街，吴成和海玲都会来这家店坐坐。

    就如同这家店的名字一样阳光，店里的气氛也很阳光。灯光照得很明亮，没有一点阴暗的感觉。这是让吴成一直都喜欢和欣赏的。因为这家店从来不像别的店都是把灯调的阴暗，来制造浪漫。并不是把灯光改变就能浪漫。于是当吴成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，就喜欢上了这就店。温暖，阳光。那是给吴成的印象。

    找了个灯光最亮的地方坐下来，点了两杯咖啡。吴成把脸转了下角度，在不远的靠着窗户的地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。吴成没有站起身，在温暖的音乐声中渐渐地发呆。海玲朝着吴成目光视去的方向望过来，原来是雪曼。海玲站起来，走了过去。和雪曼说了几句，雪曼就站起来。坐到了一起。

    三个人难得地坐到了一起。吴成看了眼雪曼，说“你还是独来独往。”

    雪曼笑笑说“是的。在大学的时候就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可以用小时来计算。”

    海玲有点惊讶，但还是很收敛，没有惊讶到把嘴张开。有点结舌，说“你们是大学同学。”

    吴成点点头。脸上的乌云也开始慢慢瓦解。笑起来是张有酒窝的脸，和阳光有光。

    像是时光逆转。

    雪曼继续说下去“我和吴成第一次认识也在这家店。大一的时候，我一个人到这家店喝咖啡，离开的时候不小心把服务员撞到了，把咖啡全都溅到了吴成的身上。那天他还穿着白色的衬衫。我一眼就知道是我们班的男生，就是不敢认。我想这次一定要死了，肯定会遭白眼。没想到他居然还想我喝了一杯咖啡。接着我们就成了朋友。是不是我们的认识有些故事的情节。”

    海玲把视角回到吴成身上，问“是吗？”

    吴成坚定地点了下头。

    “原来是那样的啊。我们快结婚了，到时候雪曼一定要来参加祝贺我们啊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要结婚了。”雪曼张大了嘴巴，不敢相信是真的。

    “是的。有那么多惊讶吗？”海玲开始有点不高兴了。

    “吴成，上次听你在公司提起过，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。原来是真的。那我先祝贺你们了。结婚时我一定捧场。

    “先说声谢谢了。”

    时间慢慢转动。离结婚的日子只有最后一个月了。海玲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。虽然吴成的脸在家里还是看上去很冷淡。但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。海玲在家无聊的时候会拟订好多计划，在一次次被推翻后在想出许多夸张的想法，再一次次被推翻。

    吴成在忙完工作后，也很早回家陪伴海玲。虽然话不多，但还是能看到海玲灿烂的笑。这让吴成很满足了。他不想让海玲再难过了。他不想让海玲现在知道所有的事情。他想好了，他会选择偷偷地离开。

    在离结婚最后一个星期的时候，吴成没有回家。他在早上把早就准备好的信纸放到了桌子上。海玲工作好下班，见吴成还没有回家有点担心。一般都是自己回家，吴成都是家里等待了。拨通了吴成公司的电话，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嘟嘟的盲音。这让海玲更加气馁。看着墙上的时针从5点指向了8点。海玲的心没有一刻是安静的。像是涨潮的水，没有安静的休息。

    来回没有间断的走动。走累了，海玲做到了桌子旁边，看见了桌子上的信纸。打开。

    海玲：

    请允许我说声对不起，我要离开了。我不能和你结婚。即使我答应过你要一直和你在一起，可是我知道我做不到的。我不想连累你。对不起。

    你知道吗？那是个我都不能相信的事实。却真实的发生在我的身上。我得了胃癌晚期。你知道吗？当我知道的时候起，我有多害怕。我不想死。我那么年轻，我还有好多事情还没完成。我不想那么早就结束自己的生命。于是我很努力的工作，我想要我最短暂的时光会留下奇迹。我多想和你一样有个健康的身体，可老天不给我。我只有离开你。对不起。

    很多时候我真的很无奈。其实我那个时候答应和你在一起，也是父母帮我答应的。你知道的，我们从小都是青梅竹马，于是我们的父母就给我们娃娃亲。即使在很小的时候，我都很喜欢你。长大了，我也一直很喜欢你。可我知道那不是爱情的滋味。我不想欺骗你了。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妹妹。我想在我死之前，原谅我多年的自私。对不起。

    你不知道很多事情。我今天可以告诉你。我从认识雪曼那个人开始，我就知道她是我的一生。我爱她，甚于爱我自己。在我悲伤的时候，我都会想起她。她会给我勇气。我记得那次去参加书法比赛，我却忘了多准备只笔，当我绝望的时候，是她出现在比赛的会场，给了我，让我胜利地拿了一等奖。我记得英语四级考试，我的铅笔被我弄断了，是她把她唯一的一只笔给了我，而她在最后的几分钟手忙脚乱地涂了答题卡。我记得大三的期末考试我失利了，挂了好几门，是她陪我进办公室的门，帮我求情。你知道吗？她一直在我需要人的时候，她都会关键性的给我摧人的力量。在我大学的四年里，我和她接触了最多。她善良，美丽，体贴，一直在我的身上得到证实。当她口口声声要和我做一辈子的兄弟，我每次都会难过地低下头独自悲哀。像是大雪来临时铅灰色的云彩笼罩胸前。对你，我只想说对不起。

    有太多的时候，我都明白对不起是根本起不到作用的。即使你一直和我说，和我在一起真得很快乐。我不可否认你对我的好。只可惜我不是你要找的人。或者说你是我的过客，我不懂珍惜。人是很无奈的动物，有些情感终究要放手。有些人再怎么努力终究不能在一起。有些事不是人说了就能改变。有些爱情不是在一起就能幸福得像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。有太多的时候我们都在彼此寻觅，在那很小的空间，你只是看到了一个渺小的我。只看到了我的优点，却因为理智淡忘了我的缺点。当你走出心门，闭上眼，你会发现原来在路口的另一端有个人在等你。那个才是你的最终目标。会给你幸福的微笑和完美的付出。而我不是。我只是你眼中的一粒沙，一粒会伤人的沙。用你的眼泪把我哭掉，我就不会牵累你的幸福。当你没有我之后，那才算真正的幸福。原谅我，对不起。

    写完这封信，我就要离开这里了。请你不要找我。我不想看到你流泪的双眼。我不想听到你哭着对我说要一辈子在一起。因为我给你的一辈子就相当于给你黑暗。请不要来找我，我走了，不会在回来了。希望我的离开，你能幸福地笑。忘了我，你会得到一片海。

    我只想对不起。对不起。对不起。

    吴成。

    泪水浸湿了双眼，止不住地朝外面的世界往外流。海玲将信牢牢地放在心口，像是件宝物舍不得隔离。泪滴砸在信纸上，泛起层层微弱的光芒。像是只苍白的脸。飘渺，虚幻。海玲瘫坐在冰凉的椅子上，没有劲在站起来。目光呆滞地朝着墙上转动的钟无可奈何地望去，像是认输的狮子，没有勇气在战斗一次。

    朦胧的眼睛里拼凑出一张脸。干净。阳光。眼睛深邃地如同海水般灌注，长着蓝蓝的水藻。高高的鼻梁上挑着一副金色的眼睛。浓密的眉毛向外舒展，像是两把弯刀刺向地平线。耳鬓略微长的头发往后垂去断送在后脑。想要伸出手用力地去抓，却怎么也抓不住。抓到的只是五指合成的拳头。

    就这么离开了。看不见了。不会回来了。像是钢琴最强劲的尾音，延续到下一秒的来临。

    就这么结束了，曾经所有想好的结局就这么消失了。远去了。不可能回到身边了。海玲走进洗手室，对着镜子。看着镜子中的自己，眼睛红红的，表情僵硬苍白无力。手捧冰凉接骨的水，朝着脸部抹去。

    坐回椅子上，海玲想起了许多事情。像是时光倒转，在眼前呈现了许多画面。她记得小时侯和吴成玩着过家家，笑容璀璨，露出白森森的牙齿。她记得有一个冬天骑车不小心摔到了河里，是吴成跳入刺骨的水里把自己捞上来，结果他感冒了好几天。她记得上小学的每一天都是吴成拿着书包，早上晚上一起去学校，在一起回来。她记得每一次轮到自己值日，都是吴成抢着完成。她记得上初三的时候，腿摔伤了，是吴成每天中午买饭递到自己的手心里，自己想要什么吃什么，和他讲，他都很细心的完成。还有许多的记得，可是那么好的人却要离开自己，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，是谁错了么？

    重新读了一下信，海玲又一次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当雪曼收到吴成短信的时候是晚上8点。雪曼听到吴成要离开这个城市，心急如焚。雪曼再次拨通吴成手机，对面传来的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，请稍后再拨。雪曼切了电话，穿上一件白色的大衣，打开门，就朝小区的门冲去。

    雪曼在行走路上，一直在想吴成为什么要离开这所城市的原因？在转角的地方，看到一辆出租车，拦了下来，就朝市区奔去。窗外的风凛冽地刮过城市的上空，乌云层层密密地压住枯萎的树丫。

    在最繁华的街上下了车。雪曼马不停蹄地在路口寻找。雪曼顾不得跑得满头大汗，她心中唯一的目的就是能找到吴成。她想要他留下来。她更想知道他为什么想要突如其来的离开？雪曼找遍了好几家旅店，结果是一无所获。

    当雪曼感到绝望的想要哭的时候，她脑子里突然想到一个地方。她想到了那家温暖如春的咖啡店。她想起了他曾经对她说过，当找不到我的时候，我就会出现在那个地方——温暖，阳光。对，去阳光咖啡店。

    雪曼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阳光咖啡店。进了门，暖气就朝脸蛋袭击过来。灯光很明亮，可以看见每一个客人的脸。雪曼环顾了一下四周，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。她忙跑过去，坐到他身边。吴成抬起洁白的脸，眼神迷离，看着雪曼眼泪打滚的眼睛，说“你怎么找到我了？”

    像是一个大大的疑问句，却根本用不着拼语言回答。雪曼点了一杯咖啡，咖啡冒出滚热如火一样的温度。可心里的温度又怎么能暖和呢？

    你为什么想要离开这里？雪曼严肃地问吴成，像是老师在责问学生。

    吴成听得出雪曼在生气，却找不到任何借口想要隐瞒眼前的人。吴成缓缓地说，心情异常的平静“我是个快要死的人了，我得了胃癌晚期。对我而言，每一天能见到太阳东出西落已经是件奢侈的事。我不想死，我还年轻，可我又不得不死，我不得不低头。你知道吗？那天我去医院看到那些因为疾病死去的人们，我吐到胃酸都出来了。当一天的日落下降，我知道我离死亡越进了一天。你知道吗？每一个要死的人，对于活着是多少有意义。可死亡还是要降临，我没办法逃避。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，让我安静的闭上眼，让我安静的西去。从此以后，在也没有一个我。没有了我，我就不用心疼再爱你。你知道吗？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，我就迷恋上了你。那个时候我对我说，你是我的大海，我就做你的浪花，从此再也不分开。你说我们做兄弟，我有多少难过。你知道吗？我现在连爱的权利都没有了，我只想安静地走开。我不想你也为我痛苦。不能活着给你幸福，我就不能给你悲伤。因为当你哭泣，我已经没有肩膀让你依靠。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喝咖啡，我想记住这种难忘的味道，就如同我要记住你身上的温暖气息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一走了之这根本不能解决问题？”雪曼并没有太多的惊讶，用很平和的声音对着吴成说“你马上就要结婚了，你怎么可以说走就走，难道你忍心把所有的包袱让海玲背吗？”

    吴成无言以对，沉默着看着雪曼的眼睛，同样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已经是半夜十二点。海玲匆匆忙忙地赶到阳光咖啡店。看着吴成和雪曼面对面，海玲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言语形容。心里沉重地像是铅溶在血液里流淌。

    “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了。你们在一起吧。我会和你父母说清楚的。雪曼，你好好爱我的未婚夫吧，我把他让给你。我不想因为我剥夺你们的幸福。吴成，谢谢你包容我的任性，谢谢你对我的照顾，谢谢你。就算时间已经到了尽头，我也会祝福你们的。相信我。”海玲静了下来，把眼眶的眼泪用纸手帕擦干，继续带着淡淡的笑容说“不要在乎时间有多长，在乎你的心还能坚持多久。吴成，你要抓住最后的幸福。我站在远处会为你们祈祷的。我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等等，海玲，请听我说完。”雪曼叫住了起身的海玲，说“我也是个快死的人，我也得了胃癌晚期。我没有和人说过。吴成，现在就让我们一起面对这个世界吧。一切会好的。”

    像是个末路的天堂。

    悲伤，绝望。

    那个痛苦的地方。

    却到处能够看到阳光。

    那阳光是你么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