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姐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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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天天第一次见到严肃,是在教室里。

    他个是转校生。长得很好看,星眉剑目,像动画片里走出来的少年。女孩子看男孩子,外表是第一印象。他和其他人不一样,天天见过的男孩子很浮躁。一到教室和女生打得火热,要么眉来眼去暗送秋波,要么请客吃饭交换手机号码。他却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看着书,不受其他的人打扰。这让天天意外。

    天天第一次和他说话,是一个星期后。她的笔掉在他的桌下,他弯下腰帮她捡起来,放回桌角。天天对着他说,谢谢。他给了她一个浅浅的笑,说,不客气。又低着头看书。

    他的眼睛很漂亮很清澈,却带着一种深邃的忧伤。天天没敢去问他,她不是个爱打探别人隐私的人。但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,她就知道她和他有故事会上演。

    天天在的班纨绔子弟很多,很多男生一天换一套衣服,一个月换一部手机。他们的身上带着玩世不恭桀骜不逊的味道。这让天天说不出口的讨厌。即使她家也很有钱。父母经营一家很大的服装厂。但她看不贯他们的作风。

    后来,天天和严肃恋爱了。这让很多倾慕她的男生很恼怒。他们想不明白,为什么如此条件优越的女孩会喜欢一个在食堂里打工的男孩子?

    天天对他说,你和他们不一样,你的身上有着他们没有的东西。他们浮躁喧哗,你安静淳朴。像是一个洁身自好隐居深山老林的隐士。我喜欢你身上的干净。

    他笑着说,我来自乡下,来自农村。我不想被商业化的城市吞没了本性。

    在学校里,严肃是个安静的人。极少和人交流,有些自闭。偶尔说话,口气温和。他喜欢站在阳台上仰望天空,天天会跑过来,陪他一起仰望。蓝蓝的天空,白色的云朵,孤零零的飞鸟。严肃说,这里的天空没乡下的干净。然后朝着天天微笑,嘴角轻轻的扬起,温暖地如同阳光聚拢在他的脸上。

    学校有块茂盛的草地。天天在星期天来草地上找严肃。他的身体平铺着,目光深沉地望着天空。嘴里含着一根碧绿的草茎,偶尔会闭上眼睛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。天天跟随着他,躺在他的旁边,牵起他的手,十指相扣。严肃抚摩着天天的长头发,柔软地像是蓝丝绒。天天注目着他的脸说,你的眼睛很漂亮,白天明媚,晚上忧伤。

    他说,现在长大了,连仰望天空的机会都变得稀少了。我小时侯,我最喜欢每个黄昏抬头看着天空。看夕阳落满大地,看飞鸟归巢,看暮色收敛,一天在挥霍中这样过去了。

    严肃真的是安静地让人可怕。天天也习惯了他的安静。她有时候看着认真看书的严肃,想起他第一天站在讲台上的自我介绍。

    我叫严肃。来自一个不出名的乡下。我怀念记忆中清澈的河水,湛蓝的天空,自由的游鱼,金黄的油菜花,缤纷的蝴蝶,孤独的鸟,纯白的雪花

    没等他说完,很多男生开始鄙视的嘲笑。天天却听着格外的入神。她喜欢上了他所描述的地方。她想去看看。

    她和严肃恋爱后,她对他说,有一天你一定要带我去你的家乡。

    他的眼睛里放着光芒,说,好。

    天天参加了学生会,严肃没去。天天问严肃,为什么不参加?他回答地很淡然,我不喜欢黑暗。天天想来也是,然后也退出了学生会。天天觉得严肃身上的干净,像是一张白纸,没有一点污痕。而学生会的钩心斗角,天天也不喜欢。她觉得他不去是明智的选择,她也不喜欢别人笑里藏刀,暗处被人无缘无故地插上一刀。

    天天在吃饭的时候问严肃,以后上了社会怎么办?

    还没想好。

    社会上关系复杂,争名夺利,我怕你不能有适应社会的能力。

    适者生存。天天,我们去看海吧。

    他们搭车乘了两个小时的路程,到达了海边。海风徐徐的吹,把刘海头发衣服吹得飘起来。海面平静地像是个听话的孩子,海鸥贴着水面飞翔。严肃让天天光着脚丫踩在银白的沙滩上行走,这样会很舒服。他帮她提着鞋子,跟随在她的身后。他说,我们的家乡靠近海边,一到夏天的暑假我都会骑着自行车去海边,每天都去。一看就是几个小时。我喜欢大海。喜欢它安静,暴躁。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。

    严肃把自己的鞋子也脱下来,裸着脚和天天追逐,耳边是呼呼的风声。他们走了很长一段,身后是浅浅的脚印。他们停下步伐,对着辽阔的大海,对着遥远雾气升腾的地方,拼命地呐喊。

    累了,找了块很大的石头坐下来。天天说,这是我第一次看海。到了这里,心情好平静,很轻松,远离了城市的喧嚣。

    他放眼望着远方,雾气飘渺,白雾茫茫。他说,快涨潮了。

    海面变得不平静。海水汹涌地拍打着海面。涨起几米高的海浪溅起泡沫样的水花,海鸟放肆地鸣叫。天天笑着说,它现在是个暴躁的孩子了。

    等等会安静的。

    阳光照过头顶,射下辛辣的光芒。严肃用洁白的袖子帮天天擦拭额角的汗珠。风撩乱了他们的头发。他站起来,俯视着她的脸说,我去买水和买吃的,你坐在这,哪里都不要去。在这等我。我马上来。

    等严肃回来,天天不在了。厚重的石头上放着她的鞋子。严肃把水和面放在岩石上,奔跑叫喊。他走了很远的一道路,脚不小心扭伤了。他焦急地找了很久,终于在一个较远较浅的沙滩上见到了天天。此时已经退潮了。他上去紧紧地抱着天天,心急如焚地说,我要是找不到你,你知道我有多害怕?天天也抱着他的腰,撒娇地说,我不是在么。我在寻找贝壳,你陪我一起找,好不好?

    严肃温和地说,先回去喝水吃面,别饿着了。等下我在陪你找。

    天天挽着严肃的胳膊回到了那块岩石上,他将泡面放到她的手上,说,已经烂掉了,将就下吃了。她点点头,说,好。然后他们有说有笑地吃东西。海风清爽地吹着他们的脸,青春且朝气。

    阳光照在天天的脸上,严肃拧开矿泉水瓶盖倒一点在随身带的面纸上,擦天天的脸。擦完后,把水递给天天,温和地说,天热,补充点水,我们晚上点回去。

    天天深情地望着他的脸,双手交叉在他的脖子上,轻轻地吻着他的嘴唇。她想起了天长地久的爱情。她觉得和他在一起没有波澜。

    下午严肃和天天把鞋子脱掉了,裸露着漂亮的脚走在软绵绵的沙子上。海水沾湿了他和她的脚,他和她迎风追逐。海鸟在远处高声地叫,响彻在云朵之上。疯够了,严肃拉着天天的手,抬头看起了一蔚如洗的蓝天。严肃对天天说,这里的天空和这里的海一样的辽阔。天天,我一直都很想在海边安个家。哪怕是个小小的木屋,听到海浪的撞击声,听到海鸟扑打翅膀声,听着海风猎猎的吹,我的心恬静如水,满心欢喜。我是不是很没远大志向?

   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。大学毕业后,等工作稳定了。我要嫁给你。我们女孩子嫁人,其实就是嫁给一种生活理念,一种生活方式,一种生活态度。我完全能融入到你的世界里。

    严肃紧紧地抱住了天天,她乖巧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,倾听着他心脏有力的脉搏声。她体会到他骨子里扎根的淡定。她说,你不快乐。

    他说,我从小生活在灰色世界里。长久地压抑。我们家很有钱,但我们家却支离破碎。父母都有外遇,他们给我很多很多的钱。我决定不用他们的钱,我要打工养活自己。我也没跟他们搬到了城里,我一如既往的住在乡下。

    你会和我结婚吗?天天认真地问他。

    会的。我们毕业那天,我们从这出发去旅游。我有好多地方带你去游山玩水。然后我们一起找工作,过个一两年我们就结婚。

    下次放假带我回乡下。我想去看看。

    恩。我们晚上留下来看星星。

    整个下午都在沙滩上寻找贝壳。挖到了很多。天天拿在手上,把玩着这些摸在手里如同荔枝皮粗糙的小玩样。白色的,彩色的,黑色的。她把这些贝壳放在岩石上,整齐地排列着。海风从他们的身体里穿梭过去。然后他对她说,贝壳里藏着古老的记忆。心平气和的时候耳朵能听得到。

    晚上的风吹在身体上起了一层微小的颗粒,他脱下轻薄的外套罩在她的肩膀上。他和她起先坐在沙子上,过了一会,平躺在上面,抬头见到浪漫的星空。星星点缀着如墨的幕布,星光和月光汇合地斜斜地铺满在身上,散发出柔和的光芒。他始终握着她的手,手心手背都湿了。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,说,这里的星星很漂亮。她第一次感觉到这里的天空比城市里的纯洁。

    现在的人们被商业化剥夺了太多的信仰,仰望天空的时间都少得可怜,更别说晚上和心爱的人看星星了。我不想沦落成他们的模样。我要坚守着我的信仰,喜欢天空,喜欢星星,看到它们,我就会觉得生活安宁而平静。

    那个晚上,他们看星星看到了凌晨,很晚才睡觉。他和她蜷缩在岩石的一角,她睡在他的胸口。他抱着她,热量从他们的身体里流失不掉。他一直看着她,守护着她。整夜不敢合上眼。累了,捏着手腕的肉,指甲掐在肉里,表皮上是深深的痕迹。他不敢翻身,虽然骨节很酸很疼,但他不想吵醒她。她睡得很安详,像是个熟睡的婴儿。嘴角微微地发出磨牙的声音。黎明到来,她说了些模糊的梦呓。

    早上,太阳从海上升起。她醒了,他正看着她。他说,我背你去站点。

    回到学校,他得了感冒。上课的时候,一直打喷嚏一直抽面纸擦鼻涕,垃圾桶里放满了纸。她心疼地打电话向妈妈打听治疗感冒的方法。她跑到舍管的阿姨那煮姜茶,炖梨子。做好了,跑到男生的公寓前,打电话下来让他来拿。她看着他苍白的脸,送走他之后,转过身眼泪哗啦地砸进嘴里。她没让他看见。她哭了。为一个男孩哭了。

    严肃仍旧在学校的食堂里做服务生。他做得很好,很多女孩子都认识她。偶尔有些大胆的女生向他要号码,他笑容灿烂,不给她们一点希望的余地。他说,我已经有女朋友了。然后听到她们的长吁短叹。天天偶尔这个时候会出现在他的跟前,他会告诉她们,是她。他很甜蜜地帮天天拿起包,走到阴凉的角落,坐下来,一起吃饭。

    有时候,天天为了等他吃饭,胃痛发作,她坐在很远的角落里按着胃部,看着他收拾餐具,不想让他担心。等好了些,在招手叫他过来。他坐在她的对面,说,以后不要等了,这样很容易胃不舒服。

    她飞扬的嘴角,笑了。她说,我知道了,一定注意。

    清晨在教室里,天天还没到教室。严肃把饭团和牛奶放在她的桌子上。这是他每天该做的事。回到座位从抽屉里拿起书看书。他看的书很多。文学的,艺术的,文艺的,天文的,科教的,他都看。

    天天走到他的跟前,他还没发觉。她敲了下他的肩膀,说,明天周末,我妹妹要来看我。你陪我一起带她逛街。

    他把书合上,眼睛里放着温柔的光芒,说,好的。趁热把饭团吃了,别又胃痛发作了。天天回到座位上,开始吃东西。他起身坐到她的旁边,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吃。她朝着他笑笑,说,最近谢谢你每天给我带饭,还监督我吃,现在胃好多了。他安静地看着她吃光。

    因为一些原因,天天没等严肃一起去接甜甜。她给他发了一条短信,说,十一点到南校门口来等我们。他提前五分钟到达了校门口,他上去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肩膀,说,天天,我来了。你妹妹还没来吗?

    你搞错对象了。她去买水了。

    他吐了下舌头,表情尴尬地不想开口说话。她和天天长得一模一样。她穿着紧身的牛仔裤,蓝色圆领线衣,戴着两个钻石耳钉。肩上背着和天天同一款的包。

    天天从便利店里探出头来,手上拿着三瓶矿泉水。她把水给了甜甜,指了下一言不发的严肃,说,这是我的男朋友严肃。跑上去挽起严肃的胳膊,对严肃说,这是我的孪生妹妹甜甜。甜甜喝了口水,笑得如飞扬的扬花,声音充满着磁性。她说,该才他把我当成姐姐了,很高兴你认识你。然后甜甜伸出了手。他握了几下,松开。手心湿湿的。

    他把她们认错一点也不奇怪。

    天天和甜甜是一对孪生姐妹。

    她们两个常人很难区分开来,谁是姐姐谁是妹妹,包括她们的父母。她们穿着同样大小同样颜色的衣服,走在马路上,无数的路人会朝着她们投来诧异的目光。因为她们长得太相象了。简直一模一样。再怎么仔细看,也找不到她们的区别。

    正因为这样,从小到大,很多人都会叫错她们的名字。常把姐姐叫甜甜,把妹妹叫天天。其实颠倒过来了,姐姐叫天天,妹妹叫甜甜。

    她们的父母小时候为了将她们容易辨别,就给姐姐留了长发,妹妹留了短发。后来妹妹不乐意了,姐姐留短发,妹妹留长发。这让父母在众人面前叫错她们的名字很尴尬。她们长大了,辨别她们更难了,父母常在她们的周围转几圈,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,又不想惹笑话。看到她们两个在一起,就喊,姐姐出来,然后知道另一个原地不动地就是妹妹。

    她们从小上就上一个班,这一上就是十九年。穿着同样的衣服出没在同一个场所,形影不离。上个厕所也会一起去。更可怕的是,她们的成绩同样的优异,姐姐第一的话妹妹第二,妹妹第一的话姐姐第二。老师有时在讲台上表扬她们,指着姐姐叫甜甜,指着妹妹叫天天。即使这样,下面的同学也看不出端倪。她们回到座位上朝着对方笑,笑他们又把她们搞错了,且他们看不出来。

    在一家馆子里吃饭。这是她和严肃去的最多的一家饭馆。里面的摆设是田园风格,每一个包间用竹子编制成的席子分隔开。天天和妹妹坐在一排,幸好今天穿得是不同颜色的衣服,否则根本就不能分辨。

    因为中午的客流比较多,馆子里忙不过来。他从外面拿来三个茶杯,拿来一壶泡好的茉莉花茶,给她们倒水。甜甜对严肃说,是不是现在很郁闷,我们两个会长得如此的相似。

    他没有开口说话。又一次站起来,出了包间。他让老板娘稍微快点上饭上菜。他回到里面,天天和甜甜正在聊天。声音不是很大。他坐下来安静的听着姐妹的讲话。不发表任何意见。

    姐,先带我参观你们的学校,在陪我一起去游玩。

    走在学校里,香樟的叶片纷纷扬扬的掉落。走在树下,叶片之间摩擦着沙沙的声响。不时从浓密的树从里钻出一只飞入云霄的鸟,掉下几片枯黄的叶片,叫声苍寂而凄凉。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,地上映出摇晃的剪影和光斑。

    他帮她们拿着还没喝完的矿泉水,跟在她们的后面。他的表情很平和,没有一点波澜。像是一条安澜流动的河。她们走过操场,图书馆,教学楼,体育馆。人们向她们投来无数惊讶的目光。走到几个认识的同学,和她们打招呼。打完招呼,带着诧异的神色走开。偶尔有跟在身后的人议论,哪个是姐姐,哪个是妹妹?姐姐和妹妹哪个更漂亮?他安静地像是嘴唇被钉子钉牢了,发不出声音。偶尔天天回过头看他,头发被风吹起。他用浅淡的微笑回敬。

    找了片树阴坐下来,椅子太小只能坐两个人。他把水放回姐妹的手上,说,我在附近,走得时候叫我。他走到一棵巨大的树下,坐下来,把头靠在粗糙的树皮上。阳光照在他的头顶,并不强烈。抬起头,看见高空中的飞鸟,撒下孤独的轨迹。

    甜甜把脸凑到天天的耳边前,说,他是个好看的男人。有些与众不同。

    他有着别人没有的安静,充满着平和的气息。在他身上,看不到桀骜,浮躁,玩世不恭。靠在他的肩膀上,很平静。他喜欢天空,喜欢大海,喜欢看星星,真得很不一样。我第一天见到他就爱上他了。

    姐,你很爱他。甜甜移动着视线,定在他的身上。风吹着他的刘海,衣服晃动着像是深海里游动的鱼。微微的皱着眉头,像是在思考着问题。

    你和他在一起,你也会不由自主的爱他。

    一个小时过后,天天跑过去,把他叫起。他拍了下身上的落叶和尘土,整理了一下头发,说,我来帮你们拿包。

    在学校门口的站台上,等到了车。一群人蜂拥的挤,他和她们最后三个上。有人下车了,他把座位先给甜甜,在给天天,最后一个是自己的。有老人来,天天想要让座,他把天天按住,把老人扶上座位。他拉着扶手,看着窗外退却的人和物,不动声响。

    女孩子天生就是逛街的超人。甜甜一会钻进专卖店,一会跑去大卖场。手上提着大包小包。他说,给我。

    过马路的时候,他让她们靠在他的右手慢慢的走动,他走在最前面。眼睛四处张望着汽车行驶的方向,像是个开路的先锋。

    一直走着重复的路,流动无数陌生的面孔。商业化最浓重的步行街。两边高楼大厦。阳光照不到路上。阴森的走道。涌来寒意的风。

    天天提议说,去黄山湖公园玩。

    公园里到处是参天的树,笔直地刺入苍穹。有条辽阔的湖。湖里有人在划竹筏。湖边是个黄沙滩。沙子金黄色的,有小孩在父母的带领下跑到了浅水弯。天天把鞋子脱下来,扔到严肃的手里,说,湖边的沙滩和海边比,不属于同一种风情。

    接着他们三个去爬山。山里树木郁葱,本来就不火辣的日光被遮天蔽日的树叶挡住了。天天裹紧了身上的衣服,涌来的风像是能穿透万物,她的身体寒颤了几下。鸟儿在树上窜来窜去,落叶飞悬地打转。山路阴森森的向上蜿蜒,像是一条蜷曲的蛇。

    爬到了山顶,俯视着这座富饶的城市。城市喧嚣的声音已经离这很远了。一群鸟掠过天空,淹没了翅膀震动的低音。天天对甜甜说,站在这里,整个人的身心就恬静了。像不像这个男人?

    甜甜说,姐,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有个共同的梦。我们从小就生在城市里,从没离开过城市一步,那时候许愿想去乡下看雪。十几年过去了,一直没有如愿以偿。

    我会跟他回去看看的。

    姐,别放他走,做你的男人吧。祝你们幸福。

    从超市拿回东西,把甜甜送上了车。已经是晚上七点了。深秋的晚上很冷,纸醉金迷的路段挡不住人们的热情。严肃把天天的手按在自己的裤袋里,行走在漆黑的夜里。

    来往的车。蜂拥的人。被拉长的夜里反射着寥寥的天光。天空没几颗星星。一轮月亮也被乌云遮掩了一半。暗淡无光。从地下酒吧里传来喧闹的dj的吼声和人们疯狂的尖叫还有舞池里嘈杂的声音。天天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,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,消失在夜幕里。她对严肃说,他们是寂寞的。永远填充不满的寂寞。他们很可怜。

    天天,每次看完天空看过大海,我的寂寞更多了。我想快乐,可是我做不到。我继续仰望天空,继续观望大海,我寄托它们能把我的寂寞带走。可是身体里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地被抽走呢?我常常在想,我们人活着是为了什么?我想不透彻。

    不要多想了。

    天天,不瞒你说,我有忧郁症。以前很严重。半夜常常失眠,醒了就再也睡不着。还会出现幻觉幻听。现在和你在一起好多了。我们会不会一直在一起?

    会的,永远在一起。

    永远是时间的尽头幸福的坟墓。天天,你知道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?

    和我在一起。天天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矫情地说。

    是一部分。还有另外三部分。第一,找份安定的工作,不想竞争任何升职的机会。第二,用他们给我的钱去海边造一个家。第三,带心爱的你去流浪踏遍大好河山。

    元旦放假,带我回乡下。

    平安夜那天,天天和严肃一起吃饭。饭后他们去了学校的大礼堂看演出。舞台的中间穿插着一个互动节目,就是给心爱的人唱歌。主持人刚说出这句话,很多人冲锋的上去了。严肃也站在上面。他被安排成第一个。他唱的是画心。一个女生的歌。本来说好每个人只有三十秒的时间。他唱了整首歌。花掉整整三分种。

    天天在座位上哭泣。她用手捂着嘴,肩膀耸拉着轻微的抖动,怕走下来的严肃看到她挂在脸上的泪花。严肃从雷鸣中的鼓掌中像是个英国的绅士慢慢地走下来,走到她的身边,一把将她从座位上拉出了礼堂。

    无形的风凛冽的吹来,像把刀刮在皮肤上,生疼。月光映射到天天的脸上,是动人的梨花带雨。香樟树秃落成张牙舞爪的枝干扎向空旷的天空。枯叶踩在脚下是支离破碎的碎片。他抱着她,把她的脑袋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。温暖而潮湿的眼泪渗透进大衣。他能感觉到肩头产生的凉意。他松开她,替她把围巾绕脖子系得紧些。抓起她冰冷的冻得通红的手,放到嘴边哈气。然后严肃把天天的手放到羽绒服的口袋里。眼睛里也迸出了雪亮的泪光。

    明年,后年,甚至更长的将来,在圣诞节这一天,你都记得要为我唱歌,好不好?天天低声地问他。

    严肃犹豫了片刻,轻轻地点了下头。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新的手套,套在她的每个指甲上,悠然地说,我骑车载你去转转。

    严肃从公寓的车棚里骑了一辆车,这是他买的九成新的山地车。尾座是请修车的师傅新装上的。他骑车的技术很稳当,天天坐在上面一点也感觉不到摇晃。也可能是路太平整的缘故。她从后面抱着他的腰,把头依偎在他的背上。四面八方的风涌来,风驰电掣的轿车漂过,她都没在意。她的内心很平静,像是一条平缓的河,激不起一点波澜。她把眼睛闭上,想象着永远就在眼前。如他说的,永远是时间的尽头幸福的坟墓。

    自行车从学校骑到了市区,在从市区骑回了学校。她时而在车上呐喊,像是头兴奋的小鹿。时而抬头看着浓密的乌云压在天空,说,要下雪了吗?他用一只手骑车,另一只手按着她的手,让她抱着他更紧。偶尔也会用另一只手摸着她的脸。

    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雪。纷纷扬扬地像是精灵舞动,掉在他们的头上,肩膀上,衣服上,融化成小水滴。她想起了她一直钟爱的一部电影甜蜜蜜。黎明和张曼玉骑车走在雪里的场景。和他们很像。

    她说,骑得再慢点。那一瞬间,她希望是永远。天天心里想,现实是电影的灵感。只有经过挖掘和加工,才能创造美感。

    这里的雪太小了,我想带你去看更大的雪。哈尔滨的雪是最干净最漂亮的。我们乡下的雪也比这里的好。

    从校门里进来,他一只手推车,另一只手牵着天天的手。雪花是寒冷的,心情是温暖的。她突然冲上去,吻着他的嘴唇。雪花从他们的身边不停息地落。他说,我明天去预定车票,放假我带你回家。

    她像是个听话的孩子,没有思考,速度地点头,说,好。

    严肃把天天送到公寓的门口,说,你进去吧。

    天天帮他弄掉头发上的雪花,朝着他挥手告别,说,时间不早了。

    他骑车走在黑夜中。她飞快地跑回宿舍,趴在窗前,看着他穿过晕黄的灯下。她的眼泪默默地横亘了眼眶。她心海的声音只有她一个人听到,我爱你到永远。她坚信他和她心心相惜,能感应得到。

    坐在回乡下的汽车上,颠簸了半天才到达。她在车上睡着了,现在下车头有点模糊。他在前面带路,走在低洼的路上。他说,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达我的家。

    他叫了辆三轮电动车,说了下地址。他把轻便的行李袋放在车上,两个人靠着取暖。车子发出难听粗糙的噪音,车子晃动着像是在荡秋千。两边的树光秃秃地见不到一片叶子。

    严肃住的地方是由三间平房构成的。这种在城市里消声灭迹的房子。天天已经很多个年头没见过了。旁边是条狭窄的河,河里的水很浑浊。河边有两棵粗壮的梧桐。枝干也被冬天裁剪地没有边幅。

    严肃打工陈旧的门,说,这就是我的家。

    进了门,冲来一股潮湿的水气。屋子摆放得整洁。里屋安置着一个父母结婚前买的沙发。家具也很简单。他的床很干净,被子折叠地方方正正。摸上去,有些冷,有些潮。还有一层灰尘。他不好意思地说,晚上可能要将就用这些在在这里过夜。

    她走出房间,站在门外的空地上。四周都是土地。种上了庄稼。有路过的村人经过,朝着他们憨厚的笑。他们的额头是深深的皱纹,一圈一圈的扩散开去,成波动的涟漪。她看到他们拿着农具的手,长满了厚厚的老茧。这是岁月蹉跎的记忆。她想起了贝壳身上的纹理。也是如此。

    他走过来,亲切地说,这里的人很友善,不会像城市里的奔波的人。即使邻里也会产生矛盾。但不可避免的。这是人类社会和历史形成所必须经历的过程。你会和我一样爱上这里的。

    天天没说话,进屋拿出相机,拍田野,拍天空,拍农民,拍房子。她了解严肃为什么执着的留在这了。这里流动的气息适合人们的生活。人友善的一面表现地更突出更难为可贵。不会像城市能轻易地被同化成商业化的牺牲品和工具。

    他先上床将被窝捂暖,再把温暖的地方让给她睡。他睡在她的旁边,和她窝在同一条被子里。她要他用一只胳膊搂着她的脖子。他和她在被子里说着悄悄话,兴致高了,轻咬着对方的耳朵。除此之外,他没有乱来什么。他是个安分的人。她和他是同样的人。

    第二天醒来,胳膊酸楚地抬不起。他从她的头下抽出,起床给她烧开水准备煮面。他不能让她冻着,也不能让她饿着。她是他心爱的女人。

    他透过窗户是白皑皑的世界。银装素裹。天空依旧下着鹅毛大雪。地面堆积着一层。村里调皮的小男孩三五个打雪仗。小女孩推雪人。他们小小的手小小的脸被冻得通红。笑声格外的清脆,如丝竹。

    她醒过来,他给她端来水,说,外面很冷,躺在被子里暖和。他亲自给她把毛巾弄干。擦好脸,让她的手泡在温水里。然后将她的手按在被子里。他拿着碗,喂给她吃。她笑着说,什么时候成了这么矜贵的小女孩,比在家还要得宠?

    外面下着大雪,今天不能带你去看海了。

    天天的眼睛放出了光芒,说,你陪我等下去拍雪景。

    九点起床,严肃把天天包装的严严实实。验收合作了,才带她出去。他把唯一的一双雨鞋给她穿,自己跑着跑鞋。他给她撑伞。飞扬的雪降落在伞上。他的鞋子被融化的雪弄湿了,脚麻木尖锐的疼痛。

    她给小孩子拍照,给自己拍照,给严肃拍照,给他和她拍合影。她想记录生命中所有关的记忆。

    她在吃饭的时候,倔强中带着命令的口气,说,明天不管下不下雪,都要带我去看海。下雪的大海,我没见过。

    他叫了一辆三轮车,给车夫比平常多几倍的价钱。他和她坐在车厢里,寒风侵犯着他们的身体,冒出刺骨的疼痛。他紧紧地把她揽在怀里,她在发抖。他问她,很冷吗?她摇摇头,坚强地说,不冷。

    他坚决地让她坐在车厢里看海。他不准她下地面。她给大海拍照,因为角度的局限,她拍得有些不满意。她趁他稍不防备,跑到了海浪拍打的沙滩。他不知道她想做什么?她的脚被冰冷的海水浸泡,她用双手挖着岩石,她捡到了一枚雪白色的贝壳。

    他强制地把她拉走,她挣扎出他的手,按了几下快门,拍下微微动怒的严肃。他重新抓住她,把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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