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沦

    玲子站在厨房的窗户边，一边洗菜一边皱着眉向楼下张望。已经七点了，老公还没回来。

    突然，玲子的眉头舒展开来。一辆银灰色的小车徐徐驶进了院子大门。老公下车了。车门没关，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跟着从车里钻了出来。

    玲子纳闷之际，楼道的脚步声已到了家门口。打开门，老公和那人走了进来。只见那人招呼说，嗨，好久不见了！玲子定睛一看，惊呼道，啊，是你啊？

    是洋货。三年前来过，后来坐牢了。玲子皱了一下眉，心里本能地有些警惕起来。

    （一）

    玲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被别人取个叫“洋货”的绰号，因为他长得一点也不洋气。他有个很是文绉绉的带书生气的名字，但太不符合。一九九八年，玲子第一次见他时，她正在还是男朋友的老公酒店包厢里卡拉ok。一个二十出头的瘦小男孩走了进来，不声不响地立在身后。一曲唱完，他在旁边使劲地拍手鼓掌，两眼放光，很憨厚地叫嚷，好好听哦，再来一首吧！玲子扑哧笑了，觉得这人纯朴敦厚，傻傻的，还算可爱。

    后来的事有些超乎玲子的想象。

    一天，老公店里的仓库被盗了，仅有的六条精品芙蓉王和好些名酒洗劫一空，价值约摸二千多元。老公先是惊了个目瞪口呆，接着又仔细端详了店门上还是完好如初的大锁，然后坐在沙发上发起愣来。

    “去报案吧！”玲子推了他一下。

    “算了！知道是谁，给他个机会。”老公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玲子惊愕得张大嘴巴“是谁啊，为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洋货！”从老公口里清晰地蹦出这两个字。

    玲子打了个激灵，环顾四周，是啊，刚刚店里的人都来看现场了，只有这几日一直在这里留宿的洋货没有出现。玲子的心跳骤然急促起来“他不是你的朋友吗？”

    “他吸毒。这种人到了发瘾关头，会六亲不认。”老公说完，又愁眉苦脸地长吁短叹起来。

    玲子这才想起，洋货的行为确实怪异，老是和两三个一样大小的男孩窝在顶楼一间闲置的包厢里，捣鼓半天才出来，鬼鬼祟祟的，而且一个比一个瘦骨嶙峋。

    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。老公念在朋友一场，吃了哑巴亏。洋货也消失不见了。

    （二）

    再见洋货已是二零零七年。和这回一样，也是冬天，也是一个有些寒意的夜晚。

    洋货和另外的三个朋友进门时，玲子也像这次一样惊愕。毕竟，这不是一般的好人。

    他的样子和九年前相比，已大不如从前一般稚嫩，脸上挂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沧桑。玲子对他的穿着印象颇深，因为特别。里边是一件显旧的白衬衣，最上面的钮扣笨拙地，紧巴巴地扣着脖子，外边是一件黑色的落伍的旧西装。洋货一见到玲子的儿子，就马上从手包里拿出个不大不小的红包来，说，叔叔给你红包，然后塞到儿子的口袋里。玲子推辞着不要，他硬是使劲地塞了进去。在沙发上烟雾缭绕地聊了半个多小时，玲子在端茶倒水间听出个梗概来：原来，洋货在离开酒店后就去了广州。第二年，因为盗窃和抢劫被抓，判了八年，一直在靠近沙漠的一个监狱服刑。这一个月才获自由。

    一伙人起身离开了。玲子听到院子里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响，推开窗户瞅了一眼，是台黑色的小车，进口的，不能挂牌的那种黑车，旧旧的，脏脏的。

    才过了一个来月，听老公说，洋货又被抓去判刑了。这一次，是三年。

    （三）

    洋货跟着玲子来到厨房。玲子问了他一些大概情况。得知他刚出狱一个来月，这回是要去广州，需要在这吃晚餐，然后再由老公送去车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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